2009年10月14日星期三

徐琼:透过文强的泪眼读周久耕的小说(外一则)

  涉黑首脑文强居然哭了,因高调落马的周久耕高调地写起了小说。不知是贪腐官员本身乐于表演,还是外界有所期待,落马官员尽管身陷囹圄,其一举一动都是噱头,时有戏剧性情节上演。
  文强的眼泪出自重庆市委党校一个处级干部培训班上播放的视频。"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子",招供了自己的罪行,并写下悔过书请求组织原谅。周久耕的动向则由他的律师发布,说他认罪服判不上诉,正在写一部官场小说,已经完成了3.5万字。
  人们很容易为此欢呼,正义战胜了邪恶,老虎也不过是纸做的。一个是重庆市司法局原局长、重庆市公安局原常务副局长,是重庆打黑风暴迄今摧垮的最高级别官员;一个是南京江宁区原房管局局长,是各路网民以一包香烟为号,群起举报、侦察并最终坐实的贪官。涉黑护黑的高官哭泣认罪,最牛房管局长平静服判,这种近乎全胜的故事结局大快人心,实在迷惑人。
  能官而贪者,多是反侦察的高手。文强曾经被认为是最难打掉的敌方碉堡,"别想从我口中问出更多的东西。你们审问我的方法,就是我以前审问罪犯的方法",同一个人,昨天还困兽犹斗言犹在耳,今天就哭哭啼啼供罪悔过,这样的反差未免太大。鉴于先沉默或抵抗、后哭泣并悔过是贪官通常的套路,迎合公众和媒体对贪官恸哭悔罪的观看期待,未尝不是文强熟谙并拿来所用的另一种"审问方法"。
  所以透过文强的泪眼,再看周久耕的小说,我什么也看不清。我只看到贪官举手投降,却不是朝着公众和公义这边。
  贪官是多么自信啊。文强悔过的对象,只是"请求组织的原谅",周久耕在庭上的自我辩护,也声称自己收钱"并未损害国家利益"。他们要么认为自己只是犯了家法,家长可以打他屁股也可以高抬贵手,要么认为自己收钱办事是乐于助人,不损人,只利已,既帮助了他人(行贿者),又并不那么穷凶极恶。公共利益被撇到一边、轻轻绕过。与其说他们天真,其实是他们世故。不夸张地说,正是这样自成体系的价值观,造就了大批前腐后继的官员。
  文强陨落,源自从上而下的打黑,也不知数十个"黑帮"横行的重庆为何一直万马齐喑。周久耕露馅,虽从网络发端,也终得靠官方介入才坐实。说是网民反腐第一案,其胜利成果其实有限,反而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,教会了更多的周久耕们汲取教训,不抽高档烟,不开显眼车,收受的房屋也暂不过户。官员财产公示制度千呼万唤还不出来,被监督者的对策已经熟稔。
  我关心的不是贪官是否流泪认罪,怎样消遣狱中生涯,而是贪官的倒下,是否意味着公众监督及权利的站起?因一时的胜利,远未有全局的胜利;个案的监督成功,远不能推广并复制。

徐琼:被非法的生活被迷乱的人情

  朋友一起开车出游,在今年国庆大假成为了问题:有偿拼车是否违法?有关部门会不会严查?一旦出事是否会有麻烦?在车友会论坛和户外旅行网站上,这些问题困扰着众人。
  在严打非法营运、甚至出现诱惑执法的背景下,这样的思虑并非庸人自扰。先有律师提醒,私家车如果收费,涉嫌违反《道路运输管理条例》,可能被认定为非法营运;再有保险业人士提醒,说私家车"非法营运"发生交通事故会遭遇拒赔。更有律师建议,为避免纠纷,朋友及网友之间拼车出游前,双方可签署协议,明确各自权利与义务。
  我们长期以来拼车出游的美好生活,居然一直处于涉嫌"非法"的状态!朋友间的信任和关照,居然要用一纸协议来保障。"十年修得同船渡",既然能拼车出游,不是相熟就是好友,对于搭车人而言,当然有对司机驾驶技术和德性的基本信任;对于司机来说,车上人将性命相托,不管是朋友还是亲人,他当然都得谨守路法路德,确保安全。一个人决定坐上朋友的车远行,必得相信司机不会主动肇事,不会拿生命当儿戏;最坏的打算,即使不幸遭遇他人肇事,这不也是作为朋友的同车人必须接受的共同命运?
  无论是双方互助还是一方邀请,朋友选择一起远游,是日常的生活和快乐,是现代人际关系荒漠化后残存的绿洲。这样的生活不需要也不应该由法律来规制,这巨大的快乐不用谁来担心"乐极生悲",这宝贵的人情不允许谁来挑拨离间。按此律师的逻辑,中国社会父子、夫妻、亲朋之间大概都要用事前协议来规定权利与义务,以利于出事后定纷止争,人和人的关系只剩下冰冷的契约,必然导致道德空悬,人情迷乱。
  信任缺失的社会往往有一种不正常的倾向,就是盲目求诸法律,法律也挺身而出,屡屡试图越过自身的边界,对公众生活指手画脚、横加干涉。《湖北省实施〈中华人民共和国未成年人保护法〉办法》拟禁止家长"不经孩子同意就私查孩子短信的行为"亦是一例。我们竟然不再相信父母与孩子之间有相互的爱和信任了,不再相信家人之间有交流和沟通的能力了。总有家长有意无意间"偷偷"地想了解孩子,总有敏感的孩子想捍卫自己的"隐私权",总会有争吵甚至斗争,但这是最亲爱的人之间、监护人与被监护人之间的内部矛盾,这样的矛盾自有其化解方式,比如相互妥协与谅解,但绝不应该是法律。
  当有些地方还在讨论110是否要对家庭暴力出警,法律却在保护未成年人的隐私权上无事生非。父母私查孩子短信,朋友拼车出游,都是生活或苦或甜的一部分,动辄被宣布"非法",这多事的法律,就不怕坏了人情伦常么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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